众筹之殇：一家众筹创业咖啡馆的“宫斗”样本

　　众筹是把双刃剑：降低了投资的门槛，但也抬高了公司治理的复杂性。

　　钛媒体注：股权众筹被认为是创业投融资机制上的创新，公司出让一定比例的股份，面向普通投资者，投资者通过出资入股公司，获得未来收益，极大提高了融资的效率。然而，看上去很美的股权众筹，实际操作中却非常不易，这种模式非常考验合伙人之间的信任，也对公司治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是钛媒体实习记者、也是一位“众筹咖啡馆”合伙人亲身经历的故事，不亚于一场“宫斗”：

　　我是在最初加入CH咖啡馆(因为涉及的信息比较敏感，以下人名、企业名均为化名)的众筹项目的。

　　情怀与梦想

　　一个优秀的顶层设计，对于公司的运营和决策至关重要，对于股权平均且分散的众筹公司尤甚;与此同时，作为汉纬昔日的小字辈员工，为了自己的公司理念得到团队的认同，冯经纬打算召集几个较有管理经验的、威望较高的人一起撑起Ch咖啡的半壁江山，为公司的长远发展夯实根基，同时也为自己的团队树立威信。

　　思路形成，紧接着便着手启动。在汉纬昔日员工的人际网络中，冯经纬选择了数位资深管理者，并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几天内，三位认可冯经纬理念的老员工加入了发起人的行列。

　　4位发起人相识不足半月，Ch咖啡的项目就启动在即。如何让四个人同舟共济、互不猜忌呢?一纸契约虽好，却多了几分捆绑式的冷酷与刻板。江湖义气颇重的冯经纬思索许久，觉得找到了一个他认为不错的答案：

　　2015年3月，北京的天气乍暖还寒，四位发起人在雍和宫结拜，在神圣的香火之地立下了永不相负的誓言。四人之中，朴建宇年纪最长，曾担任过的职务也最高，地位非同寻常;冯经纬在内的其余三人，都叫他大哥。

　　四位创始人对股东人选的考虑如下：以汉纬的前员工和用户粉丝、IT行业专家、投资机构负责人为主，媒体人、社会活动家为辅;前者有助于推进众筹各个阶段的进展，后者有助于拓宽咖啡馆的影响力。

　　家父是IT界行业专家，同时也是他的大学学长，冯经纬千里迢迢找到了他，在与父亲侃侃而谈他建设Ch咖啡的宏伟理想之后，细致具体的计划打动了父亲。

　　给予股东充分的、公平合理的回报是众筹的根基。4位创始人如此制定的股东回报机制：在无形价值的方面，股东可以在这个O2O平台的互动交流中寻找商机。“我还在找我的合伙人，没准哪一天他就会端着咖啡坐在我对面。”在3W咖啡品咖啡的人曾经这样说道。

　　有形回报方面，每位股东的回报包括：

　　5万元的等额返卡除了使股东受惠外，还可以起到股东之间长期保持线下平台交流的效果，使得不易相聚的业界精英或可在咖啡店成立后因为返券的纽带更多相聚在咖啡馆，增强Ch咖啡智库的凝聚力。

　　在营销方面，Ch咖啡会以互联网为传播途径，带动电视媒体、纸媒报道迅速放大广告效应，让关注汉纬的人群迅速将视野拓展到Ch咖啡。

　　盈利模式方面，除了普通咖啡店在酒水饮料方面的利润外，Ch咖啡还会有汉纬产品的终端销售、创业项目孵化及投资等等，将获利的渠道充分地立体化。

　　Ch项目的四位创始人，最初都秉承着一份情怀，希望将Ch咖啡的团队逐渐壮大。然而，5月初，当首批众筹股东悉数入股，第二批也逐步加入团队，创始人内部的分歧还是悄然产生了。

　　众筹的特点就是人数众多，每个人的出资比例完全相同。在这种相对平等的股东社交环境里，依然需要决策者、管理者、运营者，依然需要分工，不可能每一个人都站在舞台中央，操控着偌大一个平台。然而，即便如此，核心管理团队也应以数人构成，并且需要有力的监督机制制衡管理者。专权思想难以在21世纪立足，尤其在类似于“希腊城邦”这样的小国寡民、人人都有发言权的社会和组织里立足。

　　可是，某几位联合创始人的个人意志仍然与众筹合理的顶层规划相悖——他们把其他人，包括创始人在内的股东摆在较弱参与者的位置，致使彼此之间产生了间隙。

　　资金去向之谜

　　Ch咖啡建立之初在议案中协定，所有股东的资金都统一归集到联合公共账户，账户负责人，也就是四位发起人中的“大哥”朴建宇，需做到资金透明，及时公布银行资金明细，每一笔股东款项的进账截图都要及时反馈给股东本人;然而，3月某日，某位股东曝出朴建宇在先期资金对账时出现支付平台不符的现象：二人聊天记录的截图中，某位刚付了款的股东所用的支付平台与朴建宇所截图片显示的并不一致。

　　为何会出现此事?我们每一位股东都在微信群里焦急地等候一个说法，无非有这么几种猜测：

　　1.朴建宇在操作过程中无意间犯了什么差错;

　　2.朴将股东资金挪为他用后伪造了支付记录。

　　威望如昔日的朴总，为了区区5万元，何必要以自己的无形资产——信誉做赌注呢?因而，大部分人在这真相未被揭开前，都愿意先相信第一种假设。

　　然而，事实却更蹊跷些。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朴建宇如同人间蒸发，微信不回、电话不接，股东群里的质问声迭起：每日清早醒来，千余条微信狂轰滥炸。许多股东在群里排队要求朴建宇给个说法，可他依然不见踪迹。后来，我也收到冯经纬的建议，让我也去排队向朴建宇公开账目流水的时候，我开始有些暗流涌动的感觉。

　　无论朴建宇出于何种原因不回复冯经纬，冯经纬没有选择董事会团队内解决此问题，而选择了在群里实时公开状况，并没有在尽力挽回创始人团队总体的信誉形象。

　　Ch咖啡创始团队成立之初，冯经纬希望结拜兄长们助其一臂之力，依托兄长们的声望和人脉资源，使之能够在Ch的舞台上得以立足。然而，或许朴大哥的创业雄心不比冯小弟弱，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对于竞选总经理职位的意愿也日渐强烈。那样的朴建宇，与想成为总经理，亲自操刀公司的冯经纬并不相容。

　　于是，冯经纬改变了策略，他使用了一些小伎俩，让朴建宇不按规则出牌的一些事迹暴露在股东们面前，顺而动摇了朴建宇先期不可撼动的地位。此时此刻，或许冯经纬等待的是一个将自己推向公司前台的契机。

　　在这生死存亡之秋，三位小弟找到了德高望重的龚立新临危出任董事长，履行董事会决议。

　　姜还是老的辣。龚立新短短数日内解决了朴建宇“失踪案”，把人寻回、资金归位，然后逼退朴建宇离开。

　　若干天后，当朴建宇离开Ch咖啡团队，不少在办理退股手续的股东都表示收到了朴建宇的退款。朴建宇的离开，董事会给了我们一个“朴建宇违反了Ch咖啡资金公开透明”的理由。然而朴建宇也同样表示，部分创始人一次次“违背初衷，改变了Ch咖啡的游戏规则”。孰是孰非，已经难以判断。

　　暴风骤雨之后，一切看似归于平静。然而，众股东因为同一个梦想聚集在一起才建立的信任脆壁，如何抵得过这样一场激烈的风波?冯经纬并没有妥善地处理好朴建宇的离开问题，朴建宇出于心中不平或是对Ch咖啡不看好等原因，开始劝一些公司的股东们离开。

　　两期股东筹资聚拢了130多人，几乎是转瞬之间，四五十人离开了。这对于原本以人数为优势、每人投入资金颇占劣势的Ch咖啡来说，无疑是相当大的损失和打击。但冯经纬每周在群里发Ch咖啡的周进展资讯，在公告群中公示近期的公司大事件等等，那些细致的企划和稳扎稳打的付出，让留下的股东认为路还是可以继续走的。

　　总经理之战

　　但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朴建宇走后，总经理竞聘之事接踵而至。对于最初构想出Ch咖啡众筹方案的冯经纬来说，成为经理人是他期许已久的心愿。然而，即便源头在他，耗时耗力最多的是他，作为一个血气方刚、昔日里管理经验相对不足的青年来说，在总经理竞聘中，他并不占优势。

　　冯经纬原本以为，最初的结拜兄弟一定会一直比肩站在他身旁支持他。可惜事与愿违，朴总离开了，以他为核心的创始人团队的威信受到了质疑。即便另二位创始人都支持他当选，相对于别的股东来说，竞聘的优势也不在了。

　　那么冯经纬要如何走下一步棋呢?

　　他选择了按规则办事。当初朴建宇的离开已是极为深重的教训，作为创始人自己，他能做的只是力所能及地把每一件身边事做好，靠实力得到股东们的认可。

　　Ch咖啡的总经理组阁制议案提到：

　　董事会组织竞聘活动产生总经理的人选，总经理的选聘设立15人“选聘委员会”，由5位董事和通过股东票选的10人组成。如得票排在前10名的股东中有要参与竞聘总经理的，不得当选委员会委员，从第11名股东开始补缺。

　　各位Ch家人，候选人增加张鹏程。

　　未经程序甚至商议，候选人就轻易更替，反映了竞聘过程的不公开、不透明性。不仅如此，竞聘前夕，已经退股的两位老股东也被悄无声息地拉回股东群，并且加入到竞聘委员会行列之中，代替了之前被选上的另两位委员，曝出了竞聘中存在的灰色地带。

　　议案明确表明：竞聘委员会成员必须是股东成员，那么那两位前股东又是如何浑水摸鱼加入委员会的呢?我们无从知晓。不过，张鹏程多半希望拉拢自己的亲信，从而使自己坐上总经理这把交椅的心思，还是不言自明了。

　　不难料想，此事又引起了风波。不透明、不公正是竞选这种所谓“公平竞争方式”难容的。张鹏程的做法流露了其对总经理位置的野心，同时他的手段又显得并不高明，因而再次引发了总经理候选人间的局部地震。

　　如果你订的规则我不服，我就不会把游戏再玩下去。因而，竞聘尚未开始，冯经纬弃权退出竞聘。作为一直渴望总经理职位的冯经纬，竞聘规则的不透明和竞聘过程的失控，对他无异于当头一棒。选聘委员会中多名支持冯经纬的委员挽留无果。个中原因，或许是冯经纬在局势于自己不利的情况下，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欲与张鹏程进行对抗吧。

　　竞聘当天结果显示：张鹏程以全票当选，这或许这早已是他料到的结局。

　　5月底，张鹏程总经理上任之初表示，朴建宇与其交心谈话，表达了将做张鹏程总经理顾问的想法。在朴建宇的威望支撑下，张鹏程更是树立了信心。

　　然而，好事总是多磨。几日之后，张鹏程总发现股东群中的人数依然在减少，趋势与他上任前无异。朴建宇并非真心力挺他就职，这对于张鹏程总经理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没有大哥后台掩护，张鹏程也就无法从容地站在台前。可叹向70多位股东们曾经承诺过的议案规则化作泡影，可叹创始人的权威岌岌可危……张鹏程依然忧心地继续当着他的总经理。

　　本以为此事暂告段落，事实却并不尽然。张鹏程总经理与冯经纬之间的暗中较量还在继续：

　　按照事先的协议，张鹏程将每月获得行业中不低于75分的工资。不过，张鹏程对个人利益索求并不止于此，想要获得百万虚拟股权的要求接踵而至：他希望这100万股权享有5万股权类似的消费券权益。为了使自己更多的付出得到“对等的回报”，又或许确是为了更好地去调度资源操盘Ch咖啡，张总希望获得更多经济利益与权利;而这过多注重私利的理念与Ch咖啡的情怀相悖，与冯经纬的理念不同。当张总经理的要求被资深专家部分驳回，建议他将虚拟股权与总经理的业绩挂钩时，他的反对使得他对于Ch咖啡未来前景的忧虑和对自己能力的不自信显露无疑。

　　一家众筹咖啡馆想要走得长远，甚至蜚声海内外，股东之间的回报比必须相对合理。“人”的因素作为公司创业的核心所在，每位股东的声音都不可小觑，尤其是地位相对较高的股东。无论之前声望如何，管理层还未上任就先提出过多的要求，还是会遭到各方质疑。毕竟如果股东获得了更多的股权，股权又属于个人的利益，那么股权的用途董事会、创始人等都无权干涉。这样的方案，显然对于个人有利，而先前表态的“消费券可用于打折出售、开业促销吸引人”的话就不容易站住脚了。

　　众筹公司的管理者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服众，只有在百人之中用自己的德行和才能树立起威望，所有的工作才有可能得以开展，遇到挫折，公司的凝聚力才不会散。

　　如果说朴建宇和冯经纬之间的摩擦或许还来自于对资金把控的分歧;那么张鹏程与冯经纬之间的插曲，更多的是纯粹的权力较量，他们二人相互之间较量上使用的伎俩兴许时不常地打着公司规则的各种擦边球，幸而并没有让硝烟弥漫到股东们身上。

　　对于我和其他股东来说，我们旁观他们的斗争，却难晓具体的过程;因而，我们更多关心的，是谁有能力担当，谁可以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将会有数十或数百家连锁的咖啡品牌。能力至上，成王败寇。只有德才兼备的总经理才可能在其位谋其职，组建具有充分管理能力的团队，更好地驾驭相对扁平的公司管理结构。

　　当张鹏程将个人和公司摆在这样一个相对不平衡的位置，我们股东的心就渐渐疏远了他。他才第一回吃了闭门羹，或是因为之间的工作布置得缜密，而董事会和创始人又在我们股东面前弱化了这场权力之战。然而冲突终有一刻会爆发，百万虚拟股权之事不过是导火索，股东们遇到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时终于不再做出让步。

　　既然分歧已经摆在明面上，张总经理也意识到形势的变化：他想要直接获得的利益并不能得到;他自己对于公司未来的发展没有足够信心，不认为与业绩挂钩的机制能使自己拿到同样多的股权。压力若此，张鹏程只得辞去了总经理一职。

　　冯经纬在这动荡之时，被顺水推舟地扶上了总经理的这把交椅，发誓“一生只做一件事，做好Ch咖啡足矣。”冯经纬此时打了漂亮的一仗，从最初的以退为进，到最后的借势东风，终于完成了他担任总经理的心愿。